情感故事|26岁的我,遇见大我30岁的男人,后来我们成了一家人。
文章分类:情感故事 发布时间:2021-01-23 阅读: 727
作者:刘娜
来源:闲时花开(ID:xsha369)
01
认识老K那天,正好是我26岁生日。
我记得非常清楚。
那天,我喝多了,从酒吧里出来,两个染着黄毛的小混混跟在我后面,俗套又犯贱地说:“小姐姐,要不要让我们送你回家?”
我一摇三晃地脱掉高跟鞋,用力砸向他们:“滚!男人没一个好东西!”
他们大概没想到,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我,会如此野蛮泼辣,只得骂骂咧咧地走开了。
我趔趄着捡回高跟鞋,并不打算穿回去,就那样光脚站在马路上,等我刚刚叫的网约车。
晚上11点的杭州城,依然灯火通明,排成队的车流都急匆匆赶往那个叫“家”的地方。
而我的家,却破碎在这座不夜城里。
02
三天前,我爱了三年的男人,再次从我的生活中消失。
尽管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消失;尽管他每次消失一段时间后都会回来,哭着说最爱的人还是我。
可这一次,我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,因为他还带走了我的全部积蓄。
在留给我的纸条里,他歪歪扭扭地写道:“珠儿,对不起,我要回老家结婚了,因为她怀了我的孩子。”
我很想追到他老家去,扇他几个耳光,然后把我的钱要回来,但我最终选择了放弃。
并不是因为我有多爱他,多次的分分合合,已经让我们的感情千疮百孔。
我放弃找他,是因为,他留给我的纸条里有那么一句话:“她怀了我的孩子,我要对她和孩子负责。”
我觉得,一个愿意对怀他孩子女人负责的男人,说到底还不是太坏。
最起码比我的亲生父亲强,他强暴了我母亲,然后逃得无影无踪。
03
回想着这些悲伤的往事,光脚站在马路上的我瑟瑟发抖。
网约车终于来了,司机就是老K。
其实,那时我并不知道他叫什么,因为车牌号里有个K字,我就在心里叫他老K。
他把车停在我身边。
确定是我叫的车后,他从驾驶室出来,拿出一件开衫披在我的吊带裙外,然后又递给我一个塑料袋:“姑娘,拿好袋子,要是觉得恶心想吐,就吐在这个袋子里。”
我“嗯”了一声,想说“至于吗,不就是怕我弄脏你的车吗”,但一阵风吹来,毛茸茸的羊毛开衫摩挲着我冰凉的身体,让我感受到久违的温暖。
“你每次拉人,都会给人备件衣服吗?”上车后,我半挑衅半开玩笑地问老K。
“嘿嘿。”老K笑了,“也不是。”
“还有讲究喽?”
“不同的季节,会准备不同的外套,再过几天,冬天就要来了,我会备一件棉袄放在车上,如果哪个女孩需要,会临时借用一下。”
“也就是说,你只给女孩子准备衣裳喽?”
“嘿嘿。”老K又笑了,“对,男人皮糙肉厚的,冻不坏。”
04
这个人真奇怪,到底怎么奇怪呢?我也不好形容。
他看起来50多岁的样子,一副中年大叔惯有的模样:微胖,中等身材,特别爱笑。
这是怎样的一种笑容呢?
苦笑。
对,就是那种明明不开心,但又假装开心的笑,是成年人特有的假模假式的笑。
我心里鄙夷着,车已经到了目的地。
05
“你住这里吗?”老K按照导航,把车停在那时还没有拆迁的杭州打工者聚集地——塘外张家城中村前的马路上。
“嗯。”我把衣服放回车上,摇摇晃晃就要走。
老K把外套又拿下来:“起风了,穿上吧,要不这样,我送你到楼下,然后你把外套还给我。”
“你为什么要送我?”我狐疑地问。
“我怕你……不安全。”老K笑着说:“这个地方鱼龙混杂,你又喝了酒……”
“不用,不用。”我对老K的过分热情起了警觉。
我脑袋涨得厉害,但心里很清醒,老K虽然是大叔,但他终究是个男人。
男人,都是危险且邪恶的物种。
想到他刚才路上说的“女孩”“衣服”,又想到这些年屡屡发生的网约车司机性侵案,我不禁毛骨悚然,加快脚步,穿过一栋栋破旧的居民楼,向最里面自己租住的那栋楼走去。
我想快点走,但喝多的我,腿脚根本不听使唤。
更让人害怕的是,在我停下来的瞬间,居然发现老K一直尾随着我。
我的大脑快速飞转,情急之下,我拨打了110。
06
不一会,警察便赶到现场,把即将开车逃窜的老K逮个正着。
因为我是当事人,必须陪警察叔叔走一趟。
“他一定是个惯犯!他装作关心女孩子,又是备外套又是递塑料袋,赢得对方好感后,就要暴露狰狞的面目!他是个老不正经!一定要查查他有没有前科!”
坐在派出所里,我当着警察叔叔的面儿,对老K大放厥词。
老K低着头,也不辩解。
其中一个警察叔叔,拍拍我的肩膀,示意我和他到另外一个房间里去:“姑娘,这是误会。”
“怎么会是误会?他就是图谋不轨!”我不服气地说。
“你看啊。”警察叔叔耐心地打开公安查询系统,调出老K的个人资料。
就这样,我猝不及防地被拽入老K的人生里。
07
老K比我大整整30岁,是杭州本地人,原本有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。
十年前,他19岁的女儿,和同学聚会回来的深夜,坐出租车回家途中,遭遇车祸,不治身亡。
老K和妻子,就这样突然成了失独父母。
事发当天,老K在外地出差。
女儿聚餐结束时,曾给老K妻子打过电话,说自己头晕得厉害,希望妈妈能过去接她。
老K在企业任高管的妻子,当时正在赶公司一个大项目,没空去接女儿。
惨剧发生后,老K妻子因为自责愧疚,患上重度抑郁症,并在女儿一周年祭日时,吞服安眠药自杀。
妻女相继离开,老K成了孤家寡人。
他办了内退,卖掉原来的房子,远离熟悉的人群,独自疗伤多年。
直到后来,他当起网约车司机。
他每天接不同的年轻人回家,在陌生人的归途里,疗愈受伤的自己。
08
“你怎么不早说呢?”从派出所出来,已是凌晨两点,我对老K说,“你看这误会搞得,真是对不起。”
“没事,没事。”老K又嘿嘿笑了。
他再次把我送到塘外张家城中村,然后陪我在昏暗的灯光下,穿过一道道破旧的居民楼,看着我走进家门,才转身离开。
机缘巧合,三个月后,杭州迎来了第一场雪,我加完班从公司出来,叫了网约车,司机竟然还是老K。
“姑娘,着急回家吗?不着急的话,陪叔到新业路吃火锅吧。”老K试探着问我。
我想了想,爽快地答应了:上次那场误会,让我欠老K一个人情,不如这顿火锅我来请。
火锅很快端上来,高汤翻滚,肉菜香辣,热气腾腾。
我渐渐放下戒备和疏离。
我不清楚,是为了安慰老K的孤独,还是很久没和人好好说话了,反正那天,我给他讲了自己的身世。
09
从记事起,我就知道自己是被领养的孩子。
我的亲生母亲,16岁那年在上学路上被人强暴,然后一夜之间成了精神病。
我一辈子生活在湖南大山里外公外婆,并不清楚自己的亲生女儿到底遭遇了什么,当他们察觉出异样时,我已经在母亲肚里存活了六个月。
一家人把母亲送到镇上的卫生院流产时,疯狂的母亲打倒众人,从产床上跑下来,从此走失。
四个多月后,母亲披头散发地出现在外婆家,怀里抱着刚刚出生的我。
外公外婆趁母亲熟睡时,把我抱走,送到县城的表婶家——表叔和表婶结婚多年,不会生育。
奇怪的是,我到表叔表婶家——也就是我的养父养母家第三年,他们就生了一对龙凤胎。
所有人都觉得,这是我给这个家庭带来的好运气,但我的噩梦却随之到来。
养父母并没有虐待我,但他们的言谈举止里,处处透露着对我嫌弃。
在我刚懂事时,就知道了自己屈辱不堪的身世——因为养母把它当笑话,讲给弟弟妹妹听。
我在战战兢兢中,借助弟弟妹妹看电视的余光发愤苦读,借此讨好养父母,也想证明自己。
10
15岁时,我以全校第三的成绩,考入县城重点高中。
养母却希望我能去读职高,养父悄悄把我拉到他房间里,说读高中也可以,但前提是,我要陪他睡一觉。
我从他房间跑开,拿着养母藏在大衣口袋里的600块钱,联系上在广州打工的同学,踏上了外出打工的颠沛流离之路。
关心我的老师和同学,四处打探我的去向,养父母给出的解释竟然是“被亲生父母接到省会读书了”。
一个15岁的女孩,要怎样养活自己?
我在饭店端过盘子,在电子厂做过手机配件,在花厂做过假花。
18岁那年,为了办身份证,我不得不从广州回到养父母家。
离开三年,再次相见,没有任何喜悦,他们大骂我是白眼狼。
当我甩给他们自己打工挣的两万块钱时,他们又喜笑颜开地拉着我的手,去办了身份证。
我揣着身份证,来到杭州,因为没学历,一直辗转社会最基层。
我想考大学,就一边打工一边自学成人大专,并在考试时,认识了我的第一个男朋友。
11
他比我大八岁,我很爱他,把打工挣的钱都给他花,支持他那些五花八门又不切实际的梦想。
但最终,他还是爱上了别人。
后来,我自学拿到大专文凭,终于能进入正规公司上班。
我又爱上一个会弹吉他的男孩,他向我承诺,会一辈子陪在我身边,给我买大房子。
我掏心掏肺地支持他追求音乐梦想,甚至为他堕胎,但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消失一次,然后再回来说“我爱的人还是你”。
“我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,不清楚生母是否还健在,我今生都不想见到养父母,我爱过两个男生,他们都娶了别人。”
我猛喝一口酸梅汁,定定地看着老K:“你说,咱们两个,谁更可怜呢?”
老K犹豫了一下,拿起桌上的餐巾纸,递给我:“姑娘,擦擦泪。”
原来,在一股脑儿的讲述中,我已不知不觉满脸是泪。
12
就这样,我和老K熟络起来。
他会在我加班很晚的时候,到公司接我,然后送我回城中村的家,顺便让我带回他买的牛肉羹、莲子汤或鳝鱼面。
老K有时也会自己做饭,他最拿手的是豌豆糯米饭和荷叶粉蒸肉,他会装在保温盒装里给我送来。
“K叔,上去坐坐吧。”我请老K到我杂乱的出租屋里喝杯茶,被他婉言谢绝。
“女孩子自己住的地方,我还是不去了。”他嘿嘿一笑,满脸皱纹,鬓角处有茂密的白发。
我会网购一些好玩的先进的东西给他,像扫地机器人、护腿护腰神器。
我没有给长辈送过礼物,也不清楚老K是否喜欢。
但他在收到礼物后,会第一时间发到朋友圈,配上一句:“姑娘给买的,真好。”
13
我们认识的第二年清明节,老K去给妻女扫墓,我也陪他一起。
他蹲下身,用手帕一遍遍擦拭女儿遗照那一刻,我忽然懂了,他那天晚上为什么要尾随我。
他永远定格在19岁的女儿,不管是眉眼还是鼻子,都和我颇为相似。
“这就是一个父亲的自私。”绵绵细雨中,佝偻着背的老K说,那天,在酒吧门口,看见我的第一眼,他以为女儿回来了。
我鼻头一酸,不知怎么安慰他,脱口而出的是:“要不,我就当你的女儿吧。”
说完后,我又觉得自己或许不配。
老K没有回答,他久久地蹲在地上,勾着头,后背不停的高低起伏着。
那是一个男人,压抑而深沉的哭泣。
14
再见老K是半年后,他兴冲冲地告诉我,他要结婚了。
他的结婚对象是初中女同学,姓梅,丧偶,偶然和老K重逢,激情重新燃烧。
老K非要开车带我去见女朋友,我质问他,我为什么要去见她呢?
他脱口而出:“你是我女儿呀。”
我嘲笑他:“你想得美,白捡这么大一个姑娘!”
他嘿嘿一笑:“我有福气,挡都挡不住。”
15
老K的女同学,是个退休教师,喜欢诗词,特别崇拜叶嘉莹老师,一晚上都拽着我的手谈叶老师优雅不屈的人生。
后来,她和老K擅自做主,又给我报了浙大的成人教育。
我边工边读,忙得不亦乐乎,甚至连往事都被我尘封在不愿回想的魔盒里。
我感觉身体内正在拥有一股升腾的力量:像老K那样好好活着。
只要我在杭州,几乎每个周末都去老K家蹭饭。
老K已经结了婚。
他和老伴,也就是梅姨,四处托人给我介绍对象:“有没有合适的小伙子,给我们家珠儿介绍一下啦,她很漂亮,正在浙大读书呢,很上进的嘞!”
16
我已经30岁,的确是个大姑娘了,但不知为什么,我不想再急切地步入新感情。
我想先安顿好自己的心,接纳过往的伤痛,看清真实的自己。
我觉得这是老K给我的信仰,人生无常,伤痛总在,谁也没法修改过去,但我们有责任定义现在。
老K的悲惨和乐观,苦难和坚韧,无处躲闪的孤独,毫无血缘的善意,都犹如一面镜子,修正了我对男人、对父亲的认知。
也让我懂得,这世上真有一种英雄主义,那就是被苦难百般捶打后,依然对他人葆有善良,对生活充满希望。
17
刚刚过去的11月22日,是老K六十岁的生日。
我给他订了一个蛋糕,并给他发了这样一条微信:
“嗨,K叔,谢谢4年前,老天让我遇到你。那天,是我26岁的生日,也是第一次有人送我回家。我从未得到过这样的厚爱,以至于惊慌失措中,亲手把你送到了派出所。从此后,在这座千万人口的城市里,我被人牵挂,也开始学会去牵挂别人。
我曾想过,我和你谁更惨呢?后来我想,比惨没有意义,有本事的人,都会比爱。谢谢你这4年给我的爱,它让我的心前所未有地沉稳下来。
K叔,今天是你六十岁的生日。有句话,一直想对你说:我不是个合格的女儿,但你一直都是最好的父亲。”
据梅姨说,老K看完我的信息后,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。
我对这个夸张的说法,表示深深的怀疑。
因为我拿着蛋糕进屋时,老K刚做好我最爱吃的粉蒸肉。
看见我的第一眼,他喜笑颜开地说:“珠儿,今天,陪叔喝两杯!”
18
这就是我和老K,一个流浪女孩,和一个失独老人的故事。
故事本身并不特别,但它却改变了我的一生。
惟愿,每个颠沛流离的姑娘,都能找到回家的路。
也愿,每个弄丢孩子的父母,都能遇到温暖的手。
半岛情缘